在李杲请兰泉老人张建为其师张元素《医学启源》撰写的“序”中有云:“洁古治病,不用古方,但云古方新病,恐不相宜,反以害人。”这句话经《金史》编撰者在《张元素传》中改编为“平素治病不用古方,其说曰:运气不齐,古今异轨,古方新病,不相能也”之后,张元素“治病不用古方,自为家法”,甚至极力反对用古方治疗新出现疾病的说法,即广为流行。陈陈相因,流风所及,至今尚未明确其正确含义。
此论有其时代背景
要正确理解“古方新病不相能”之本义,就必须放在张元素所生活的时代去解读。
当时,正值宋库部郎中提辖措置药局陈师文等奉敕编撰的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》盛行,虽然该书“别无病源议论,止于各方条述症候,继以药石之分两、修制药饵之法度,而勉其多服、常服、久服”(《局方发挥》),且所用药物多偏于辛温香燥;但因为是“宋神宗昭天下高医,各以效方奏进而成”(《景岳全书·传忠录》),却最终依然铸就了“官府守之以为法,医门传之以为业,病者恃之以立命,世人习之以为俗”的社会风尚。
更为严重的是,在医家和病家中也逐渐形成了“据证验方,即方用药,不必求医,不必修制,寻赎见成丸散,病痛便可安痊”(《局方发挥》)的“以方试病”的弊习。其实早在宋代,就有医家反对这种“按证索方”式的、墨守前人成方以应万病的医风。
如宋代的《鸡峰普济方·处方》开章明义即云:“近世医者,用药治病,多出新意,不用古方。”年长于张元素、名气及影响也在其上的刘完素,虽然对这种“一方通治诸病”的荒谬做法心怀不满,但迫于当时的情势,不敢痛加抨击,只能较为含蓄地表露说:“余自制双解、通圣辛凉之剂,不遵仲景法麻黄、桂枝发表之药,非余自炫,理在其中矣。故此一时,彼一时,奈五运六气有所更,世态居民有所变,天以常火,人以常动,动则属阳,静则属阴,内外皆扰,故不可峻用辛温大热之剂。纵获一效,其祸数作,岂晓辛凉之剂以葱白、盐豉大能开发郁结,不惟中病令汗而愈,免致辛热之药攻表不中,其病转甚,发惊狂、衄血、斑出,皆属热药所致。故善用药者,须知寒凉之味况,兼应三才造化通塞之理也。故《经》所谓‘不知年之所加、气之盛衰、虚实之所起,不可以为工矣’。”(《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·伤寒论第六》)
同刘完素一样,张元素心底里也是颇不惬意的,但在当时的时代环境下,特别是他本人曾有过“二十七试经义进士,犯庙讳下第”(《金史·张元素传》)的惨痛教训,面对由朝廷大力宣扬推行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》并依其方制药而鬻之所导致的“操古方以治今病”的恶劣风气,更不敢直言针砭,只能略为隐讳地表白说:“古方新病,恐不相宜,反以害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