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眼前的这名军人,精气神十足,又低调淡定,说起话来言简意赅。他就是全军首位中医针灸医学博士,全军中医针灸康复技术中心主任、北京军区天疗中医理疗康复研究所所长蒋戈利教授。他的名片上印着好几个头衔,不过在他看来那都是工作上的名头而已,他最看重的一个身份,是“人文整体医学模式·绿色生态医疗体系”的研究创建者。
蒋戈利认为,人文医学的研究,要与科技的发展同步。医者应践行“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均衡、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并举”的治学执业原则,唯有如此,才能追求“以更人性的言行、更精妙的技艺、更快捷的进程,实行更和谐的医患互动,实施身心灵三维整体调治与维护,从而达到更满意、更理想的效果”。这是他的“大医梦”。
一直致力于推广中医针灸的蒋戈利(左)
如今,已经成为医者大家的蒋戈利,不管走到哪里都要给母亲打一个电话。“儿行千里母担忧嘛,”他说,“慈母的哺育让他有了今天的成绩,母亲是他心底里最温暖的依靠。”他总是忘不了自己少年时期所经历的苦难,那些苦在今天看来已是他成长的财富。他总说,吃过了苦,才让自己懂得珍惜,吃过了苦,才让自己知道努力。
小小银针 施福患者
在我接触的患者中,有很多人对针灸抱着各种各样的想法,不少患者对针灸存在疑问,也有不少患者看到小小银针扎入穴位后流露出些许的恐惧。这些问题医生都会遇到,毕竟患者是病人,病人的心理和普通人不一样,他们需要了解、需要安慰,更需要医生的用心呵护。
我曾遇到过一个小患者,他看到我用针灸给别人治病,死活都不愿意再让我治疗,他的父母在一旁干着急没办法。我让孩子的父母把他领进我的办公室,给他打开电视机,将节目调到少儿频道,电视里播放着动画片,我跟孩子说,今天叔叔先陪你看动画,你给叔叔讲讲动画片里的故事好吗?孩子乖乖地点点头。我脱下白大褂,孩子发现我穿着军装:叔叔,你是解放军啊?我笑着回答:你喜欢解放军叔叔吗?孩子说喜欢,因为他看过很多描写解放军英雄的电影。我蹲下来,他好奇地摸着我的肩章、领花,不一会儿情绪就放松了。我让孩子一边看电视,一边躺在床上,跟他说着话,轻轻将银针扎进他的穴位,不知不觉中完成了治疗。这次治疗后,孩子再也不怕针灸了。我和很多年轻医生说,做医生需要的不仅是医术,更需要对患者的耐心,如果你有超高的医术,但没有对患者的关爱,那就不是合格的医生。
今年7月,有位女患者到门诊找我,她来自澳门,几十年来和丈夫一起打拼出一片天地,家庭十分幸福。不过,有件事一直让她烦恼,几十年来她一直有牙疼的毛病,无法治愈。我知道,越是这种常年困扰人的疾病越是痛苦。我安慰她不要着急,同时根据她在天津、北京两地各大医院就诊的检查报告分析她的病情。我建议她尝试一下针灸疗法,中国的针灸学里对她这样的症状有详尽的分析。
这位女士虽是主动找到我,但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,毕竟那么多大医院都没治好她的病。几次治疗下来,她发现牙不疼了,面色也开始好转。她感到非常神奇,几十年的病痛居然让几根小小银针驱散了。我对她说,这就是中医的魅力。这位女士回到澳门后给我发来微信:“蒋戈利教授,能得到您的精心治疗,短短十天已基本痊愈,本人万分感激。”
其实,作为一名医生,几乎天天会遇到这样的例子。不少人对针灸并不了解,我希望在为患者诊治的过程中,不仅让他减轻痛苦,更希望让他认识到中国医学的精髓。比如说,很多人认为像高血压、心脑血管疾病这样的内科病症应该用西药治疗,而我在多年的研究过程中,专门针对高血压和心脑血管疾病提出自己的诊疗方法,收到很好成效。今年6月,一位七旬高龄的老先生通过北京军区的同志找到我。他患高血压已30多年,每天离不开降压药,走路时常头昏脑胀。我给他做了检查,拿出治疗方案,让他做几个针灸疗程。老先生半信半疑,因为在传统的观念里,高血压离不开降压药。我采用人文针灸针法,配合穴位刺络拔罐疗法,治疗两周后,老先生的血压就降了下来,他自己也感觉症状消失,活动轻盈。他试着停服了一周降压药,结果血压仍保持稳定。我建议他继续停药观察。又过了半个月,老先生的血压仍保持稳定。可见,高血压终身吃药的定论并不是不可以打破。
山寨少年 初入杏林
我能成为一名医者,而且是一名绝对理智、相对智慧的医学探索者,这是我一生莫大的幸运。
我1965年出生在湖南省南部一个瑶族山寨。那里虽然偏僻,但风光秀丽,山寨的人们也很热情,只是那里比较落后,医疗条件比较差,这也是我后来想学医的一个重要原因,我想用学到的技能为山寨的父老乡亲治病。
童年并不快乐。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和家里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。父亲年轻时在苏联留学,后来学成归国,被错划成“右派”,下放到新疆某建设兵团。父亲离开家乡后不久,我出生了,家里人写信告诉父亲。他望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大沙漠,给我起了名字:戈利,希望我一生顺利,也希望我能如戈壁利剑,剑指四方,做一个有理想、有抱负的男子汉。
我13岁那年的中秋节前夕,本是合家团圆的日子,父亲却病逝了,整个家庭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,以后怎么办?我们5个未成年的孩子不知所措,呆呆凝望着黯然神伤又若有所思的妈妈,谁都不知道如何是好。父亲在遭受肺癌的侵蚀、折磨,咳喘难耐、疼痛难忍时曾说过:“我们家要是能有一个医生,多好啊!”一个夏天的早晨,他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围坐在身边的我们,突然叫出我的乳名,无力、却分明又是命令般地说:“福生儿,你长大了就学医吧!你叫戈利,就去驱斩病魔吧!给别人治病,也能救自己的家人啊!”这可能就是我后来走上学医道路的最重要的原因吧。
1982年,我参加高考,发挥得比较出色,命运女神将我送入了国医殿堂—湖南中医学院。走进中医学院的大门我才发现,中医原来是如此博大精深。我感觉自己就像那个走进宝山的人,无论如何也不能空手而归。第一学期学习结束后,我高兴地回到家中,向母亲和兄弟姐妹汇报我的学习情况。乡亲们知道我回来了,都跑到家中来看我。有人说,你现在是“大医生”了,能不能给我们治治病,我们这里交通不便,要去大医院看一次病可费劲了。还有人说,听说你学的是中医,抓点儿草药就能把病治好,你看咱们山里这么多植物,是不是也生长药材啊?还有的乡亲问我,你会不会针灸啊,听说用几根银针就可以把病治好,你要是会啊,就给我扎几针,我的风湿病很厉害,一到阴雨天就难受。
虽然我那时还是刚刚走进中医学院的学生,但乡亲们殷切的目光给了我很大的激励。放假在家那些天,我和乡亲们聊着在学校学习的一些医学卫生常识,帮助乡亲们解答问题,我第一次感受到作为医者的光荣。
大学毕业后,我决定继续深造。我非常热爱针灸技术,这不仅是中医学科的特色,也是中医学的精髓之一。1987年,我跨专业报考了代表全国针灸最高水平的天津中医学院,成为当代针灸大家石学敏教授的学生。我得到石先生的亲传,顺利通过了硕士、博士课题研究,基本攻克了针灸治疗假性延髓麻痹(重度)、病态窦房结综合征(轻中度)的世界医学难题,这两项科研成果均达到国际领先水平。
服务军队 感悟人文
1994年,我成功通过了博士论文答辩。不少医学机构向我伸出橄榄枝,有的希望我去做教学科研工作,有的希望我去主持医学专业科室,还有很多国外的医学科研机构向我发出邀请,希望我能到国外发展。这时,我发现人民军队对于中医人才的需求非常强烈,特别是针灸技术在全军的医疗体系中资源相对匮乏。能不能用自己的针灸技术来为人民子弟兵服务?我从小就佩服人民解放军,那种情结在心里一直挥之不去。如果能够成为军中的一名医者,可能正是我的理想。正好,当时全军正在进行高端人才特招,我作为军队特需高端人才,顺利地来到空军天津医院,如愿成为一名军人,也成为人民军队中第一位中医针灸学博士。
加入军队工作后,我发现很多官兵由于高强度军事训练,极易导致颈腰椎脊柱关节生病。为此我从1998年开始,在针灸名家王文远教授的平衡针灸理论启发下,经过3年多潜心探索,研发出专门用于治疗颈腰椎脊柱关节病的专病特效针法—“三步针罐疗法”。2004年,该技术成果获得全军重大医疗成果奖。
医者,大道也。这是中医研究的一个境界。中医文化的根本特点之一,就在于其厚重的人文理念,脱离人文理念的中医,无法将中医博大精深的智慧深入下去。因此,我在2008年就提出了“人文医学、绿色医疗”的理念,也开始进行深入探索。我发现,仅凭现有的单一学科思维模式和目前自己所拥有的“空腹经纶”,还远远不足以完成如此之大任,所以,2010年伊始我以“45岁高龄”又一次跨学科、跨专业报考了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博士,投奔哲学大家陈晏清教授门下,开始关于生命哲学思维的讨教。
那么,什么是人文整体医学呢?我认为,人文整体医学,是根据人类医学的本质特征和调治宗旨,顺应当今医学发展趋势及身心整体健康需求而创立的,以人为本,汇集生命哲学、中西医药精华与现代生命科技于一身,融合生物(机体及其活动与代谢)、生态(人体内外环境)、情志(心理-精神-灵性)、社会(家-单位-国家等人群关系)于一体,实行身心灵三维整体的调治与维护,以“人文科技、自然绿色、整体调节”为基本特征的人类医学新模式。也可称为“生物-情志-社会-生态”医学模式。
有很多人问我,你提出的人文整体医学和治病有什么关系呢?我觉得,人文整体医学和疾病治疗的关系大着呢!通过人文整体医学,我们可以把致病因素分出类别来,这样可以对疾病的发生做更好的预防。
这么多年的医学工作让我有了很深的感触,古今中外,虽然医学种类门派众多,各自的理论依据以及诊疗方式方法都不一样,但本质都是要调理身心,治病疗伤,为人们消除病痛对身心的折磨、对生命的损害。只是不同的医学或疗法有不同的特点、优势和局限性。
医学,是一个没有穷尽的仁心济世、仁术救人的人文领域;医者,是这个与人类同生共存的丛林的探索者。我喜欢读书,也喜欢写些东西,我认为,一个人能够走多远,看他与谁同行;一个人有多优秀,看他有谁指点;一个人有多成功,看他有谁帮衬;一个人有多快乐,看他有何心情。这也是我作为医者的一点感悟。(本文来源:天津网-天津日报 口述:蒋戈利 撰文:郑长宁 邢桂子)
相关链接:蒋戈利
蒋戈利博士
蒋戈利,男,瑶族,毕业于湖南省中医学院,全军首位针灸学博士。现为北京军区天津疗养院中医针灸专科中心主任,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颈腰椎脊柱专病中心首席专家,主任医师,教授,研究生导师。兼任中国针灸学会理事、全军中医药学会针灸专委会副主委、中国平衡针灸学研究会执行会长、军区理疗康复疗养专委会主委、天津针灸学会常务理事、北京中医药大学、天津中药大学教授、台湾中山医学科学院院士、《中国平衡医学杂志》副主编、《中医药学刊》、《华北国防医药》编委等学术职务。
蒋戈利长期从事医疗临床、教学和科研工作。独创三步针罐疗法、益气复脉针法、醒脑通经针法等12种专病疗法,研发筋骨灵神贴、健脾消积散等6种中药制剂,创建常见病症的理法方穴(药)术五位一体的“蒋氏专病诊疗体系”。在治疗脑中风、颈腰椎脊柱骨关节病、心脏病、风湿性骨关节病、各种顽固性疼痛及内、外、妇、儿科等常见多发病症方向,特色鲜明,优势突出,技艺独特,疗效神奇。
蒋戈利在中医教学中首倡人文医学理念,自觉实践科学发展观。坚守“博学、精专相宜”治学原则;以佛家的慈悲心怀,道家的天人合一、孙思邈的大医风范为指导原则;以“心存仁爱勤智勇,身怀绝技理术精”为人生目标;“先病人之忧而忧,后病人之乐而乐”,力行“用最简便的方法,最短的时间,达到最佳的治疗效果”的创新诊疗理念。通过研究生培养、留学生教学、实习进修生带教、特色针灸培训班、专题讲座等方式,先后培养来自美国、俄罗斯、英国、韩国、墨西哥等国的中医针灸人才百余名,军内外专病针灸人才八百余名,其学术思想和独特针灸技艺得到广泛的传承和应用。
科研成就:完成国家攻关课题“针刺治疗急性心梗合并心律失常临床与实验研究”,“三步针罐疗法治疗颈腰椎病临床系列研究”,“益气复脉针法治疗病窦综合征临床与电生理实验研究”等重大项目。攻克两项世界性医学难题,荣获中国医药杰出贡献奖、王克昌科技奖和科研成果奖8项。主编及参编《汉英中医辞海》、《临床针灸学》、《针灸全书》等专著12部,发表论文论著及译文100余篇。先后荣获中华之魂百名杰出人物称号,军队优秀科技工作者,天津市青年岗位能手等众多荣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