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义
[摘 要] 生命现象最为复杂,临床常有棘手及无处着手之感。仲景学说蕴涵丰富的灵活、变通的临证思维,为解决临床疑难复杂问题提供启示与灵感。通过研学仲景学说举隅六例加以阐示,并结合实践思考,总结仲景“变法”思维精髓:见症寻机、别识阴阳、知常达变。
[关键词] 仲景;变法;思维;复杂;思考
医圣张仲景所著《伤寒杂病论》后世奉为圭臬,究其原因,除经方约而多验外,所蕴涵丰富的灵活、变通的临床思维为解决临床疑难复杂问题的法宝,也是其得以薪火传承的重要因素。兹举隅例示并结合本人实践思考点滴略述如下,不揣浅陋,以飨同道。
1 举隅
1.1 恶寒并非必是表证
常言“有一分恶寒则有一分表证”,恶寒已被看作表证的重要指征。而《金匮要略·疮痈肠痈浸淫病脉证并治第十八》言:“诸浮脉数,应当发热,而反洒淅恶寒,若有痛处,当发其痈。”其中的恶寒是因热毒内壅,卫外之气不能畅行所致。又如《伤寒论》第304条“少阴病,得之一二日,口中和,其背恶寒者”,这里的恶寒却是阳虚失于温煦,加寒湿阻遏,阳气闭郁不能外达所致,故用灸法和附子汤并用来祛寒通阳。
1.2 白虎汤证未必大热大汗
悉知白虎四大症:大热、大渴、大汗、脉洪大。而《伤寒论》169条“伤寒无大热,口燥渴,心烦,背微恶寒者, 白虎加人参汤主之。”因热结于里,深郁阳明,阳气不能疏达而出现“无大热”之象,虽里热炽盛,但气机闭郁,故可推知此证必汗出不畅,甚而无汗。故不可囿于热证必发热、汗出,白虎汤证必大热、大汗之格式。
1.3 烦躁并非必是属实属热
烦躁属心神症状,心五行属火,依常规大多属实属热,如大青龙汤证、栀子豉汤证、承气证之烦躁均是实热扰心所致。而《伤寒论》第118条“火逆。下之,因烧针烦躁者,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主之。”所言烦躁却是阳虚烦躁,为误治损失心阳,心失所主,神失所养,心神浮躁而致。故以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壮心阳而镇心神。又如102条“伤寒,二三日,心中悸而烦者,小建中汤主之。”此心烦是中焦气血亏虚,心失所养而致。正如成无己注:“烦者,血虚也,以气血内虚,与小建中汤先建其里”。
1.4 谵语并非必是心病
《中医诊断学》明确指出谵语是因心之精气衰败,心神焕散所致,临证谵语也多从心入手治疗。而《伤寒论》第143条“妇人中风,发人发热恶寒,经水适来,得之七八日,热除而脉迟身凉,胸胁下满,如结胸状,谵语者,此为热入血室也。”所论谵语是热随经陷,内结血室,而肝为藏血之脏,经络环绕阴器,血室之热循经上扰肝魂,发为谵语,此为肝经之病,故刺期门以泻之。
1.5 腹胀满并非必是实证
腹满多是实邪壅阻,气机滞塞进而致。而《伤寒论》第66条“发汗后,腹胀满者,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主之。”的腹胀满却是平素脾气不足,发汗太过,更伤脾气,脾气内虚,运化失职所致的虚性胀满。治病必求于本,故用塞因塞用的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来补虚理气除满。
1.6“暴烦下利”未必是恶侯,“吐已下断”未必是佳音。
通常骤烦,剧烈腹泻多预后不良,而《伤寒论》278条“至七八日,虽暴烦下利”中的剧烈腹泻却是脾阳恢复,驱邪有权的佳侯,故又曰:“必自止,以脾家实,腐秽当去故也。”霍乱吐泻停止,往往被认为是病情缓解,而第390条“吐已下断,汗出而厥,四肢拘急不解,脉微欲绝者,能脉四逆汤加猪胆汁主之。”中的“吐已下断”却是因剧烈吐泻亡阳竭阴,已然无无物可吐,无物可下所致,此乃病情危急的恶侯。
2 思考
2.1 见症寻机
生命现象最为复杂,难以用线性思维(一一对应)廓清。中医初浅者喜欢,或习惯于症--药对应,比如见口干即养阴生津、咳嗽即肃肺止咳、汗出即固表敛汗……;更有甚者,由患者辨证,诉说火气大即泻火、湿气重即除湿,自己只当个便宜的处方医生。上述种种对病情单纯者或许有效,一遇复杂疑难便束手无策。究其原因,是未见“症”寻“机”。“口干”一症临床颇为常见,但细细探究引起口干的原由却并不简单,比如阳虚不能蒸化津液上荣也会出现口干(临床并不鲜见),常表现为口不思饮,或喜热饮但饮不解渴,或饮则小便即出,宜温阳化气,予姜附苓桂术甘之属方可凑效。故对于“但见一症便是”应予辨证思考,探寻“症”之下的病机状态,究竟是何“机”理产生此“症”状?对“机”理下药才是中医临床的正途与王道。
2.2 别识阴阳
如何在见症之后,准确探寻出真正的病机?是中医临证一道大难关隘。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曰:“善诊者,察色按脉,先别阴阳”。寥寥数语,言简意赅,交待了中医临证的思维脉络与内核。余临证廿余载,渐渐体悟出“别阴阳”是中医最为基本,也是最要害一环。正如清代名家郑钦安在《医理真传·序》中说:“医学一途,不难于用药,而难于识症。亦不难于识症,而难于识阴阳。”【1】
核心病机是疾病发生、发展的决定性因素,对重大疑难疾病尤为重要【2】,而“阴阳”是核心病机中的核心问题。然而,当下中医却时常在此环节出问题,以至于无法触及核心病机而使疗效大打折扣。究其原因有二:一是察色按脉不准,即四诊信息不完整、不准确。四诊本应是中医之童子功,但当下却渐有弱化、淡化之虞。比如出汗一症,汗出之诱因、时间、部位、性状以及伴随症状,若不详加诊察,必有疏漏,导致后续的思辨过程误入歧途;二是阴阳别识不清,即对病证状态的阴阳属性辨识不清。综合脉症--四诊合参--辨证求因,就是别识阴阳的过程,道理简明,实践却难,心中了了,指下难明。还是以出汗为例,《素问·阴阳别论》说:“阳加于阴谓之汗。” 汗无论生理与病理,皆是阳化气,阴成形,津液受气取汁变化而出的结果。“汗出伴有烘热”常见于相火妄动,但又细分为阴阳两端,阴虚火旺(水浅而龙上浮)及虚阳上浮(水寒而龙不藏)均可出现烘热汗出,如何辨识?虚阳上浮者多上半身或头面汗出,常伴下肢冷、反复口糜,舌淡暗胖大,苔水滑,脉微细双尺尤甚。切勿一见烘热汗出即认为是阴虚火旺,犯南辕北辙、虚虚实实之戒。
2.3 知常达变
临证中有病机单纯、病情轻微者,也有疑难、复杂、重危者,而且单纯复杂与否,与病之大小无关,如感冒、咳嗽也会有复杂疑难问题。这即是“常”与“变”的关系,二者并不矛盾,正是唯物辩证法中普遍与特殊的关系。如厥阴经因其阴气最少,处于阴阳交界的生理特性,故易出现“阴阳气不相顺接”及“厥热胜复”的病理现象,这是“常”; 而白虎汤、承气汤证因实(热)之邪闭郁,影响阳气通达也会有“厥”的出现,这是“变”。再如“口干”一症,其机理可归纳为两端:一为阴津绝对匮乏,即阴虚;二是水津代谢输布障碍,肺不布津、脾不升清、肾不气化皆有可能。所以,临床可见烦渴引饮、但欲漱口而不欲咽、渴不思饮、饮不解渴等诸多表现与变化。若能将口干之“常”理熟识于胸,任其“变”化多端,终万“变”不离其宗,只需“观其脉证,知犯何逆,随证治之”,正所谓“知常达变”。
仲景“变法”思维并非是真的“变”,也并未跳脱出“综合脉症--四诊合参--辨证求因—审因论治”的中医临床思维的脉络范畴。而是提醒吾辈遇到临床复杂问题,在处理表里、寒热、虚实、阴阳的常与变、真与假时,切不可简单处置、症药对应,必要见症寻机、别识阴阳、知常达变。如此,方能抓住核心病机,切中肯綮。
参考文献
[1] 郑钦安原著. 唐步祺阐释.郑钦安医书阐释.四川:四川出版集巴蜀社,1996:2
[2] 潘峰,郭建文,朱良春,等.辨治疑难重病视核心病与辨病论治.中医杂志,2011,52(14):1173-1176